2011年7月26日 星期二

繼續教育再繼續(陳信吉):陳若璋老師妨性個案督導後之心得分享

一幅逐漸展開的地圖



心理師 陳信吉




「哈!這是什麼?」福爾摩斯突然喊道。這是一根燒了一半的蠟火柴,這根蠟火柴上面裹著泥,猛然一看,好像是一根小小的木棍。


「不能想像,我怎麼會把它忽略了。」警長神情懊惱地說道。


「它埋在泥土裏,是不容易發現的,我所以能看到它,是因為我正在有意找它。」


--《福爾摩斯全集:銀色馬》



這篇截取自《福爾摩斯探案》的一個小片段,正可以說明那天在凱旋醫院「妨害性自主罪加害人處遇個案研討會」接受陳若璋教授教授督導時的感想。



心理師的工作有一個困難的地方在於,我們所要探索跟改變的,很多時候並不是清楚明白的擺在檯面上一眼就可以看見的東西,這點從佛洛依德提出「潛意識」的概念以來,這個概念就一直佔據在心理學舞台上的一個顯眼的位置,成為每一位學習心理學的人都得要了解的重要觀念,便可以看得出來。



而從事性侵害加害人的處遇,除了這個「潛意識」之外,還有一個讓事情變得更棘手的地方在於,他們並不是自願性案主,相反的,他們是因為犯罪,才不得不在法律的強制下接受你的治療,所以包括否認、淡化、合理化、抗拒......等等,所有在從事非自願性案主治療時要面對的議題,在他們身上都會出現,此外還要加上,「性」在我們的文化之中一直都是一個十分隱私的議題,連對跟我們最親近的家人或伴侶都不見得會去談了,更何況是對一群不熟悉的人?



於是,在這層層疊加上去的「防衛」之下,我那天提出來接受督導的案主,便一直讓我有難以突破之感:他是一個連續入侵民宅猥褻女性的性侵犯,從他數次犯行的過程,很容易就可以歸納出一個固定的犯行模式,只不過在這明確的犯行模式背後,一些相關的議題也緊接著出現,例如:為什麼特別針對胸部?女性的乳房對這位案主有特別的意義嗎?每次犯行的核心動機是什麼?而這些,我都無從了解起,即使我跟這位案主的個別晤談或團體治療已有不下於二三十次。



而對陳教授這位身經百戰的專家來說,即便我不特別點明,在我簡要的報告描述之後,也能夠很快地抓出這些核心議題來,因為在他的腦海中,有一幅名之為性侵犯的「地圖」,這幅「地圖」因為他長期從事性侵犯的處遇工作及進行相關的研究而越來越清晰,所以,在他看來,性侵犯有哪些的類型,每種類型的性侵犯會跟哪些的議題相關聯等等,都是再具體明白不過的事情,於是,他就如同一個知道哪裡可能會有什麼線索的福爾摩斯,剩下的問題只不過是如何找到這個線索而已。



「胸部讓你想到什麼?」「那你呢?胸部會讓你想到什麼?」「還有呢?對胸部你有什麼想法?」......「好,那聽別人說了那麼多,有人想到媽媽哺育孩子,有人覺得很美麗,還有人......那你呢?他們說的哪一個讓你最有感覺?」



就當天的督導來說,讓我覺得最精彩的,卻不是陳教授向我們闡述他對這些性侵犯的認識,而是親身示範他如何運用團體的力量,來協助「挖掘」「地圖」所暗示的線索的過程。



向我們闡述他對性侵犯的認識,就如同跟我們說明他腦海中的「地圖」,但畢竟,這幅「地圖」再怎麼明晰,都只在他的腦海之中,能夠用言語描述的只不過是這幅「地圖」上有限的幾個標記或路徑,相較於整幅圖實在是有限的很,所以與其解釋一堆,倒不如「給他魚不如教他釣魚」,直接示範如何描繪一幅地圖,又如何再一次地挖掘出線索,好為地圖繼續增添顏色,來的有用。



而當天陳教授便跟我們示範了,他是如何運作一個性侵犯處遇團體的,且在他的幾次示範之中,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幾個簡單的技巧,例如說,既然在主要處理的案主身上難以突破,那不如從其他成員的身上尋找突破口,所以,他會轉而向其他成員詢問,對於「卡住」的那個議題,他們的想法是什麼,等問完一圈之後,再回過頭來問主要處理的那位案主,對其他人的想法,他最認同哪個,或哪個最接近他的感受,如此便能繼續進行下去。而除此之外,陳教授還特別強調了一點,就是在詢問其他成員的同時,要不時注意有相關議題的幾位成員的反應是什麼,從他們的反應,包含面部表情肢體動作等等,可以幫助我們評估哪個回應對他們的觸動比較大,而可能是個關鍵點。



如此,配合陳教授腦海中的「地圖」與不斷向深處探索的技巧,我們似乎就能看到案主犯行的地圖由一點,到一線,再一面地逐漸展開,而最後,如果我們做的夠深入的話,或許就能看到這個案主從過去到現在,從內心深處到外顯行為所構築而成的立體形貌。

沒有留言: